close

「一般來說,『十年如一日』只形容個性,不過你的臉讓我很想用這個形容。」

「閉嘴。」

傑森從善如流的閉上了嘴,掌廚的人最大,他現在多嘴等等就沒飯吃了,所以……等到吃完飯後再來討論這傢伙的臉。

不,說討論臉也不對,德雷克對於自己的臉並沒有不滿,當初被要求保養時也不排斥;應該說,如果德雷克排斥他才會覺得奇怪——一個能頂著「男寵」的名義辦事的人,哪還會在乎敷面膜這種事是否太過女性化?

簡單來說,德雷克對於那張臉還是挺滿意的,他只是不喜歡別人提起他四十多歲的高齡。

 

現在是中午,小廚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今天威廉到首都和人談生意了,夏莉跟去見習,只有緋穎和米歇爾會回到這棟宅邸吃飯,如果人再多點他就會去幫忙德雷克;既然只有四個人那就讓他忙吧,算是給這整天都在睡的老人增加一丁點運動量。

 

今天的王都想必十分熱鬧,是個說重要也挺重要,但再幾年就會被人給忘掉的日子;米歇爾什麼都沒有提,他也不打算先開口。

 

「差不多該告訴我真相了吧?」他突然問道。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德雷克停頓了幾秒後才反問,顯然也有注意到日期。

「因為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你想問的,有那麼重要嗎?」

「以現況來看,一點都不重要,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作祟。所以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嗎?少、校。」

「閉嘴吧。」德雷克將湯鍋的鍋蓋蓋上,不悅的抿了抿嘴唇,「我不是那方面的專業人士。」

「但是略有涉獵。」不然那幾張證照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

「我也不一定要跟你說實話。」

「當然。」但這傢伙擅長隱瞞、卻不太擅長即席編造謊言。

「應該說我不想思考那種事。」

「但是你一定想過了。」要不是責任心太重,這傢伙根本不會在這裡。

傑森篤定的一句句堵回德雷克的話,後者秀氣的面孔上浮起淡淡的惱怒。

即使這樣他依然回答了。

 

「……魔導源解離性身分障礙,這是三年前從鐘塔出來的『白鴉』。米歇爾本身就有反社會人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也不知道是誰的……米歇爾和艾爾弗雷都符合條件,可能都有吧。」

傑森皺起眉頭,「後面兩個我清楚,最前面那個……跟一般的雙重人格有什麼不一樣?」

「從成因說起,是因為被動的大量接受他人記憶而產生人格;症狀和一般的人格分裂有點像,不過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人,所以要治療的話,與其說是『整合』不如說是『磨合』……但這也只是理論上的推測,因為在『共生』魔法導致第三個案例後就有人為法術做了改進。如果不加上米歇爾,有記載的案例只有四個,其中有兩個精神失常自殺了。」

「……另外兩個呢?」

「剩下一個由共生引起的算是治療成功,不過中間有用精神魔法強制削弱外來人格;另外一個不是共生引起的,而且那個外來人格沒有攻擊性,所以兩個人格一直都相安無事。」

「難怪你當初一聽米歇爾說他是艾爾弗雷會慌成那樣子……」只有四個案例可以參考,還有二分之一自殺。

德雷克千辛萬苦把人救回來,結果自己也因為操勞過度而臥床休養,發了兩三天的高燒後才稍微好轉,還沒好好休息就發現救回來的孩子居然出現了罕見的魔導源性精神疾病……

現在想想,搞不好就是因為這個消息才讓德雷克又發燒了兩天的低燒。

已經過了的事他也不想再追究,但多少還是為德雷克這種不珍惜自己身體的做法感到有些頭痛。

「我算是搞懂他的情況了,不過你應該知道我真正想問的是——」

「噓。」德雷克將食指豎在唇前,隨後指著門板——有人來了。

傑森明白對方的意思,於是迅速的改了話題,「對了,你上次回故鄉是什麼時候?我記得也有兩三個月了吧?會想再回去嗎?」

「也可以……你有什麼想吃的特產嗎?我順便買回來。」

「你這樣頻繁的出入國境,政府或議員不會囉嗦嗎?」

「囉嗦個屁,罪名平反了,以前的同學現在都是大人物了,敢囉嗦就抵制他……不是我唆使的,是他們自作主張。」

「不過你看的很爽不是嗎?」

「普通……」

 

叩、叩。門板被敲響、推開。

帶頭踏進房間的是緋穎,高瘦的紅髮青年臉上已經看不出幾年前的病態,雖然膚色還是偏白,但至少面頰不再凹陷。

跟在後方的則是第七街區人盡皆知的英雄「白鴉」,當年發育不良的孩子現在已經長的比德雷克高了,而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孔並沒有因為年齡增長而變得男性化,反而變得和母親更加相似;不知道第幾次變換髮色進城被誤認成女性後,米歇爾還是剪掉了一頭長髮,但這也只讓誤認率減少了三成,剩下七成還是固執的認定米歇爾是喬裝打扮的女性。

 

「午安——今天吃什麼?」緋穎打完招呼後就直接湊到流理臺邊,一邊拿餐具一邊瞄著幾個鍋子。

「午安。」米歇爾淺淺笑著一點頭。

被緋穎戲稱為「得到傑森真傳」的笑容洽到好處,讓男性女性都不由的多看幾眼,而那位第七街區的英雄對著傑森只微微一點頭,對德雷克卻是整個人貼了上去,從對方背後一把抱住。

 

傑森挑起一邊眉毛。腦中一瞬間閃過「戀父情結」、「戀母情結」、「興趣異常」、「性向待探討」等猜想,但立刻又把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抹掉,用「雛鳥情結」概括米歇爾過度依戀的情況。

 

他和德雷克一致認為這不是好現象,所以德雷克很快就出聲了。

「米歇爾,放手。」

「再十秒。」

「不要逼我對你用過肩摔。」

「……」米歇爾有些不情願的放開手。他知道德雷克的身體素質並不好,就算真的動手也摔不動他,不過他也知道以德雷克的魔法造詣,要是他再不放手,下一秒他真的會被扔飛。

明明一年多前還會讓他抱的啊……?

身高問題嗎?

思考未果,米歇爾聳了聳肩,轉向傑森,「媞亞那裡的小孩越來越多了,她問你能不能換個地方上課,還有童書快要不夠了。」

「知道了。她還有說什麼嗎?」

「沒有,就這樣。順帶一提安琪拉會說更長的句子了,這樣下去她以後可以正常說話嗎?」

「我不是這方面的專業。」傑森將問題拋給另一個人,「德雷克?」

「我不是這方面的專業。不過我可以找人來這邊幫她看看,需要嗎?魔導醫病學碩士,二級魔導士證照,不過還沒考到醫療執照。」

「他如果方便的話就請他來吧,我需要準備什麼回禮嗎?」

「回禮……她喜歡酒。」

「要多少?」

「兩桶讓她帶回去,還有她在這邊要喝的。」

「……嗯。」

傑森的回答慢了半拍,其中空白的時間大約已經在腦中編列出了預算。

有了賽維爾家族的同盟關係之後,傑森經手的走私貿易通路變得更加便利,在第七街區砸錢也砸的更大方了;不過那些錢大把大把的砸了下去,到現在第七街區的民眾大多都還是只知道商人威廉.泰勒、名為媞亞的溫柔女性以及盛名已經傳到王都的「白鴉」。

傑森和得雷克兩人的形象還是和數年前一樣,連吃穿用度都和過去差不多;對此,現在被眾人戲稱為「夏莉.史卡雷特.賽連席恩」的那名少女也表示無異議,顯然對物質享受並不非常熱衷。

至少相較於朵拉,並不算熱衷。

夏莉現在的身分是威廉.泰勒的養女,幾乎整天都跟在威廉身後學習經商的手段;朵拉則成為了傑森的養女,但是和夏莉不同,她的養女身分並沒有合法的認證,只是傑森隨口一說。

兩人對於各自的身分都非常滿意。

 

「時間差不多了。」傑森提醒了一句。

「嗯,那我先走了。」

德雷克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衣,被傑森一臉自然的搶過,抖開衣料後微露出微笑;前者嘆了口氣,手臂還是配合的彎曲,讓對方幫自己穿上衣服、扣上鈕扣、整理衣物皺褶。

 

「那個……大哥。」緋穎像是課堂上的學生要發問一樣舉起手。

「嗯?」德雷克瞥了自己的學生一眼,「什麼事?」

「傑森有什麼幫別人服務的癖好嗎?」又不是真的戀人。

「沒有,他只有把我當換裝玩偶的癖好。」德雷克淡然的回答。

「……喔,好吧。」聽起來還是有哪裡不太對吧,大哥。

 

傑森微微一笑,「硬要說的話,我只是有『幫一個都已經超過四十歲了還懶散過頭的魔導士打理生活瑣事』的癖好而已。」

「閉嘴,欠揍。」

 

 

 

 

「午安。」

「午安。」克里斯簡短回應的同時也打量著對方,不太確定的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又瘦了?」

「體重沒變。」德雷克扯了扯衣物下擺,「大概是黑色的關係……顯瘦。」

「是嗎……?」克里斯仍然有點懷疑。

他前陣子都沒見到德雷克出現在王都,稍微打聽後就聽說對方病了;問題是他也不知道所謂「重病」到底是傑森為了讓德雷克休假而隨口扯的,還是德雷克真的又因為穿的一身單薄出門扮演天使所以著涼。

他倒是很想直接問,可是問德雷克他永遠只會說「沒事」;至於當面詢問傑森……他現在是巡邏隊隊長,太頻繁去接觸傑森只會惹人非議——當然不是懷疑他們勾結什麼的,是會讓眾人懷疑他的智商和品行是不是淪落到和史卡雷特一樣的等級,進而懷疑他是否適合這個職位。

 

不管怎樣,他是不會知道德雷克有沒有逞強了。

克里斯乾脆的轉移了話題,「他今天會到王都嗎?」

「不知道,他到現在都沒講過。」

「也是……畢竟是自己的忌日,應該覺得很奇怪吧。」克里斯點了點頭,「那他最近過的好嗎?」

「還可以吧。他現在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很穩定……我打算找個對這方面比較熟的朋友過來看看,大概一兩個月後他有空就會來。」

「也是擅長那方面的朋友嗎?」和德雷克一樣是魔法師?

「不太一樣,她是專攻醫療的。」

「是女性?那……那她來這裡會不會有危險?」

「再怎麼說她也是從軍過的,要自保不是問題。」德雷克偏著頭思考了幾秒後,「雖然打不過我……但應該不是問題,以身體素質來說大概比你差一點,不過外面的人不會只用身體來戰鬥。」

「跟你比嗎……」克里斯抽了抽嘴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德雷克全力和人戰鬥的樣子,不過數年前看到他偽裝成天使卻毫不猶豫下殺手的模樣也已經夠了。

 

德雷克比足智多謀的傑森更危險,無關乎魔法的破壞力,而是因為他是「外來者」;無論是傑森或是王都中野心勃勃的國王和將軍,他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已經衰敗的帝國再次興盛起來,但德雷克純粹是受雇於人,對他而言,無論帝國變成什麼模樣都不算是最重要的事。

因為是外人,所以可以不在乎。

 

「追思會……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德雷克忽然開口問道。

「人比去年更少了,我想大概就到今年吧。」

「嗯……這樣的話是七年?那埃斯利亞家應該也滿足了吧?七年的追思會,和『死神』一樣。」

「那不太一樣……」克里斯剩下的半句話消失在嘆息中,「不過也對,埃斯利亞家應該已經很滿足了。」

 

帝國並不是為哪個貴族都會辦追思會的,只有那些深受人民愛戴、讓人自願參與獻花的人才行,例如曾經的「死神」,以及當代的「青鳥」。

青鳥艾爾弗雷的追思會辦了七年,每年參與的人民都越來越少,到了今年,已經是埃斯利亞家族動用了各種關係才硬是辦起的,只為了和過去的先祖齊名;然而只要稍微對歷史有了解的人想必都會對埃斯利亞家族的沾沾自喜感到可笑。

「死神」之死,那名被所有人敬畏著的皇族,即使是被流放、即使屍骨根本沒有葬在陵墓中,每年的忌日仍舊有人自動自發的獻上鮮花與悼念,直到七年後教會將那些過分崇拜死神的人民視為邪教徒進行制裁。

 

和流傳至今的死神傳說比起來,青鳥顯得無足輕重。

然而那樣的無足輕重是用艾爾弗雷二十多年的生命所換來的,那樣的無足輕重也讓失去青鳥的埃斯利亞家族不用再被王族忌憚。

 

「你獻過花了?」

「早上去過了。」身為青鳥生前最信任的副手,他要是不出席實在說不過去;所以即使他知道艾爾弗雷的記憶和思維都在另一副身軀中活了下來,他還是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去參加追思。

「有誰知道我要去獻花?」

「王都知道的人不多,但陛下一定知道。」

「如果我不去他應該會懷疑吧……」德雷克皺起眉頭嘆了口氣,「不管哪裡的政府都一樣麻煩。」

「往好處想,今年的人變得更少了,應該不會再有人『巧遇』了。」克里斯只能這樣安慰。

因為多了賽維爾家族這個盟友,德雷克也不用再像過去一樣頻繁出入王都;過去他的任務是利用魔法影響那些關鍵人物的思想,也就是所謂的催眠或洗腦,現在有了賽維爾家族的勢力,這種做法就不再必要。

傑森原本打算藉此機會讓德雷克退出王都的社交圈,畢竟後者遲早是要回到家鄉的,他卻沒料到德雷克就算不使用魔法影響人心,依舊有部分的狂熱支持者;那些貴族支持者導致德雷克遲遲無法引退,每次想到這點,傑森都會因為當初的失算而悶悶不樂。

 

「那就好……」德雷克摀著嘴掩住一個呵欠,「應付他們超麻煩的……」

「……他們如果聽到你這麼說,應該會很難過。」

「他們要是知道我的年紀,會更難過。」

「…………」克里斯再次端詳對方的臉孔,沉默良久後點了點頭,「也對。」

那張怎麼看都不過二十出頭的面孔一直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也曾經問過對方「魔法能不能讓外表停止老化」,德雷克也明確地回答:「有,但是我沒用。」

 

王都中那些追捧德雷克的人有些還甚至沒滿二十歲,德雷克要是早早結婚現在都能當他們的父親了;那些被催眠的人先不談,有些真心在意德雷克的人聽到這事實也不知道有什麼想法。

「再過幾年吧……再過幾年,如果他們還是忘不了『德雷克』,那我會幫他們忘記。」德雷克又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的喃喃道。

「做的到嗎?」

「不是真的忘記,你不用這麼緊張。」德雷克擺了擺手,「我不會隨隨便便去動別人腦袋裡的東西,而且光靠這種小手段也沒辦法消滅一個國家。」

被看穿想法的克里斯有點尷尬,「抱歉,我只是……」

「你的擔心是來自對未知事物的一知半解。所謂的……」德雷克用口型唸出了「精神魔法」幾個字,「沒辦法直接作用,比較像是不需要用到語言的說服,需要很多時間。舉例來說的話……就算你現在腦子裡出現一個聲音,告訴你要『愛上眼前的人』,你應該也會覺得很詭異吧?」

克里斯點了點頭。

「所以要換個方式,不是直接告訴『你愛上了德雷克.賽連席恩』,而是在每次會面時用一些比較片面的字句,像是『準備禮物給他』、『你想再次見到他』、『你覺得他需要你保護』,這些無關緊要的想法比較像是臨時起意,久而久之人的腦袋會產生混淆。」

克里斯花了幾秒來消化對方給出的資訊,「所以……因果關係相反了?」

一般而言是先產生好感才會有實際的動作,而德雷克是先讓人有動作、進而產生對於自己想法的誤解。

「嗯。我之前也說過了,那時候原本想讓你停止關注米歇爾的事,所以試著灌輸了一些想法……但是你對那件事的執著太強了,而且米歇爾有搶先讓你對這整件事產生懷疑;雖然他是誤打誤撞,不過那也是對抗催眠的技巧。」

「嗯,我有印象……」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他和德雷克在一起時腦中的確常常跳出一些莫名的想法,雖然那些聲音並沒有強勢的命令他,可是因為認定是「自己的想法」所以還是會認真考慮。

「還有,為了讓你放心所以再告訴你一件事,雖然也不是秘密但不要到處亂說。」德雷克將身體前傾,離開了椅背,「當初是為了讓你重視所以才說的嚴重一點,不過『外面』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能力。」

「你是說炸掉王都還是影響別人的想法?」後半句克里斯將音量壓得很低,幾乎是用氣音在詢問。

「一般人都不行。」

「所以……」

「如果你哪天決定到外面去旅遊,就會知道。」

「好吧。」克里斯呼出一口氣,「你和傑森還真是神秘……」

「他才神秘,我第一次聽說有人經歷童年陰影後還這麼執著的想做好事,雖然他不承認。」德雷克停頓了幾秒,「而且……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才十八歲,就在搞這種事。我十八歲時還……不知道在做什麼鳥事……」

「形象,德雷克,你的形象啊。」雖然口中這樣提醒,但克里斯也沒真的打算糾正什麼,畢竟認真算起來眼前的人應該算是長輩。

「沒那種東西。」德雷克再度靠回椅背上,懶懶的回應,「就算有,也在我出賣色相去勾引年輕人時丟光了。」

「……好吧。」

 

即使嫌麻煩,但馬車駛入王都、遇到熱情的守衛時,德雷克依舊以溫和的態度回應了對方。

埃斯利亞家族的墓園是唯一位在王都中的墓園,雖然因為缺乏修繕而顯得陳舊,但高聳的鐵柵仍然顯現出了一絲過往的氣派;德雷克從窗口看著漆黑的鐵柵,皺起眉頭,短暫了閉了一下雙眼。

短暫而輕微的波動一掃而過,即使是這幾年來已經對尋人魔法越來越熟悉的克里斯也依舊覺得微弱到難以察覺。

「還有人。」德雷克嘆了口氣。

「這時候應該也快要走了,要等一下嗎?」

「算了,而且……」德雷克又閉了閉眼,「他們站的地方……如果不是真的要追悼青鳥,就是來等我的。」

「啊……?」

「不然你先在車上等吧,我自己去。」

「這樣反而很詭異吧?」現在整個王都幾乎都知道「德雷克只讓巡邏隊長接送」這件事了。

「也對。不過我叫你先走時你就先走,不要問為什麼。」

「呃……好。」

「如果我覺得有必要,我會先打暈你。」

「……我會盡量走快一點的,所以請高抬貴手。」

「嗯。走吧。」

 

 

「好久不見,賽連席恩先生、懷特隊長,別來無恙?」

「是,感謝您的關心。賽維爾女爵。」德雷克僅僅是點頭,並沒有特別鄭重的行禮。

「這麼晚過來是為了掩人耳目嗎?」

「那麼您這麼晚前來,是找我有事嗎?」

德雷克直白的問句讓隨侍在莉蒂亞身旁的二號有些無言。不過他也只敢在心中抱怨對方這種徹底拋棄偽裝的行為——就算我們都知道你其實不是只會勾引人,而且周遭也沒有其他閒雜人等,但至少裝出一點「賽連席恩」的形象吧?

每當德雷克露出謹慎的一面,他們就會再次想起過去完全被蒙騙過去的不甘。

 

莉蒂亞微微一笑,「有點事,方便說話嗎?這附近沒有其他人。」

「當然……」德雷克的視線掃向對方身後的隨從,「您打算讓這麼多人聽?」

「無所謂,懷特隊長要留下來也可以。」

「抱歉,但是我覺得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莉蒂亞唇邊的微笑依然沒有改變分毫,「好吧,那就讓不相干的人先離開吧。」

二號錯愕的抬頭,被對方掃了一眼,只好將還沒說出口的勸阻再吞回去,默默的轉身退開;墓園中沒有適當的遮蔽物,他有沒有走遠想必賽連席恩一定在注意著。

「克里斯,去馬車那邊等。」德雷克淡淡的吩咐。

「好。」

 

因為已經被德雷克提前警告過,克里斯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從原路離開,中途回過頭也不是為了窺探兩人對話,而是盯著賽維爾女爵身邊的侍從,無聲的催促對方走快一點。

他並不擔心德雷克的安危,那個人……那個人,有時候很可怕。

 

 

「我先確認一下。」莉蒂亞收起了唇邊的笑容,直直盯著德雷克,「作為合作夥伴,你應該不會拒絕回答吧?」

「不一定。」德雷克淡淡的回答,「如果是太敏感的問題,我需要先問過史卡雷特大人。」

即使他和傑森之間並沒有所謂的主從關係,這樣稱呼純粹是方便推卸責任;如果被人發現他知道的就和傑森一樣多,肯定會被糾纏不休……而他覺得隱瞞是件麻煩事。

「不,只有你能回答。」莉蒂亞斬釘截鐵的說道,「史卡雷特或許對艾爾有恩,但你從更久以前就認識艾爾了,你應該了解他更多。」

「雖然這裡沒有旁人,但您還是稱呼他『米歇爾』吧。」

「有旁人在時我就會這樣叫。」

「好吧……那麼,您的問題是?」

 

「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是艾爾,如果他真的在那個孩子體內活了下來……你為什麼仍然每年都來王都獻花?」

 

「和賽維爾女爵必須前來的原因一樣,為了讓眾人看見。」

「說謊。」莉蒂亞毫不留情地指出,「別用那種理由敷衍我。」

德雷克並沒有因為赤裸裸的不信任而露出不悅,他只是專注的打量的對方幾秒,隨後緩緩移開視線,「即使是賽維爾女爵親口問我,我依然會這樣回答,因為那是真相。」

「莉蒂亞」的手指僵硬了幾秒,卻沒有揪緊,很快又恢復如常。

德雷克並沒有再看對方的反應,彷彿揭穿對方的偽裝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還有,我認出你不是因為你的偽裝有破綻;只是……以我對女爵的了解,她並不會追問這個問題。」

 

「……你並不瞭解女爵。」

即使表面上堅定的反駁,但卻是違心之論。七號不得不在心中同意對方的話——莉蒂亞.賽維爾是絕對不會這樣詢問的。

對方並沒有回答,過去他曾經以為是個花瓶的異國男性正安靜的望著他,顯然並不相信剛剛那句蒼白無力的反駁。

「為什麼不回答我?」他向前一步再次逼問。

 

德雷克的眉頭微微皺起,卻不是因為對方的追問,而是兩人間的距離;對於一個無法近戰的魔導士而言,這樣的距離太近、也太危險了。

同時他也在斟酌自己的用詞,他明白自己能做的最大限度就是混淆視聽,如果有意編造謊言,肯定會立刻被眼前這個專業的分身識破——畢竟要偽裝成他人的樣子,肯定對於演戲也是駕輕就熟,但他不一樣。

他可以閉上嘴讓別人誤以為他個性內斂,他也可以在別人腦中慢慢植入暗示,緩慢的改變他人的想法,但他卻不能做到毫無破綻的演出。

然而,真相——

 

克里斯應該已經走得夠遠了吧?

 

「我不清楚。」

「說謊。」

「沒錯,是在說謊。」德雷克坦然承認了,「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但我不一定知道你想問的事。」

「我可以把這理解為『你因為某種原因而無法直接告訴我答案』嗎?」

「可能。」

「那就說吧。」七號冷冷地看向對方,「告訴我你是誰、知道什麼、為何會幫助史卡雷特,以及最重要的……為什麼要隱瞞『艾爾弗雷已死』這件事。」

意料之外的是,七號並沒有看見預期中的表情變化;在他的預想之中,無論這個假設的真偽,對方都應該要有相應的表情,然而眼前這個人卻閉上了雙眼。

為了避免眼睛洩漏情報,乾脆閉上眼?

沒有比這更傻的做法了。

 

袖口中滑出了匕首,身體微微向前傾後向前衝出,不需要一秒就能將匕首架到那太過纖細的脖頸旁邊;以生命來威脅的話,這個異國青年也就沒有什麼能隱瞞的了——

應該是這樣的……?

 

七號呆滯的看著結凍、掉在地上的匕首,又不可置信的伸手觸碰眼前那道不可見的牆。

德雷克依然閉著雙眼,就和剛才猛然伸手握住匕首刀刃、讓金屬結凍時一樣。

在他退後打算再次攻擊時,那個男人不過一抬手就在他周圍構築出了看不見的牆,這他曾經聽說過,眼前這個男人過去曾經在王都的幾人面前低聲的講解過……他說:「有種叫做防護罩的法術,可以讓對方不能攻擊自己,但是比閃躲費力很多……我不會用,只是聽人說過。」

 

「哈哈……」七號氣的笑出了聲,也不再擺出攻擊架式,乾脆站直了身軀,「現在乾脆就不藏了?我還真的相信你是個連門都沒入的魔法師!」

「我不是。」德雷克簡短的反駁,仍然沒有張開雙眼,「我現在回答你剛剛的問題,然後我會放開你,要不要相信是你的事。」

七號又伸手敲了敲周遭的隱形牆壁,不悅的哼了聲,「我有選擇權嗎?」

「你可以選擇不要聽。」

七號的面部肌肉一抽,「好……是我錯了,你繼續。」

 

「曾經,有一隻青鳥住在村落中,他的羽毛飄到誰家裡,那家人就會獲得突如其來的好運……」

七號聽到這個比喻,一度想張口詢問,但最後還是壓下衝動,仔細聽著這個故事,生怕錯過什麼可能的情報。

「森林中住著一隻白色的烏鴉,他一出生就有白色的羽毛和紅色的眼睛,所以被雙親拋棄了。牠不管他到哪裡都不受歡迎,因為人們相信白色的羽毛會帶來不幸,於是白色的烏鴉一直都躲在樹洞中。

 

青鳥總是大方地分享幸福,有一個冬天,村中的獵戶一直補不到獵物,於是他向青鳥要求給他一點好運,青鳥答應了,其他人聽說了這件事也開始要求……」

 

七號專注的聽著內容,卻偶爾又因為德雷克糟糕的講故事技巧而分心。在說到青鳥與白鴉的對話時,德雷克的語調依舊毫無起伏。

 

「……最後,白色的鳥活了下來。」德雷克以此作為故事的結尾。

七號在腦中反覆檢視了幾遍剛剛的故事,提出疑問:「活下來的是哪一個?」

是褪色的青鳥,還是純白的烏鴉?

「他沒有寫出來。」這是真的,米歇爾提筆寫下的最後一句是「白色的鳥兒得以倖存」,這也讓一群聽故事的小朋友都十分不滿,紛紛追問真正的結局,「有可能兩個都活了下來……也有可能其中有一個死了。」

「然後你不會告訴我真相是哪一個,對吧?你只是想告訴我『現在一切都很好,所以是哪一個都不用管了』。」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德雷克停頓了幾秒後,緩緩睜開眼,「維持現狀有什麼不好嗎?」

「當然不好,如果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埃斯利亞將軍,那麼就不值得信任。」七號冷哼了一聲。

「所以說你反而覺得一個被你們主人間接背叛過、已經死過一次而且死的不明不白的艾爾弗雷比較值得信任?」

「呃。」七號噎了一下。

他的確是這樣想的,艾爾弗雷就算經歷過多大的變故也依舊是那個善良的人……真的是這樣嗎?人都會變的……會嗎?

那個男人的愚蠢和善良他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但那真的不會改變嗎?

他突然不確定了。

 

德雷克抬起手一揮,將防護罩撤下,「總之我只能用這種形式告訴你,你要怎麼理解跟我無關,但是不要把不確定的臆測告訴賽維爾女爵;而且在那之前,你私下打探我身分的這種行為就已經違反了當初史卡雷特大人與賽維爾家的協議,我並不希望盟約因為這種小事而中止,所以我暫時不會告訴史卡雷特大人。」

「你就不擔心我把你的身分說出去?」

「賽維爾女爵可能或多或少有發現了。」

 

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七號也只能緩緩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恢復到和外表一致的「莉蒂亞」的行為舉止,「那麼我要問的問題就是這樣,感謝你的回答,賽連席恩先生。」

「嗯,沒事了嗎?」

「當然。」

「那你應該可以回去了吧?照理來說,賽維爾女爵和我應該不會熟悉到需要單獨說話的。」

「也是,那麼再會。」

 

 

看著對方優雅的緩步離開後,德雷克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煩躁的蹙起眉頭,思考著自己的工作量還有精神傷害,總覺得應該再向傑森要求加薪。

視線一轉,低頭看向了一旁的墓碑。

 

艾爾弗雷.青鳥.埃斯利亞長眠於此

他是盡職的騎士、忠誠的朋友、帶來幸福的青鳥,即使歸於塵土亦然。

 

簡短的文字下,白色的石料刻著展翼的鳥。

「艾爾,如果你還能聽到剛才我說的話,會生氣嗎?」

他蹲下身,掌心向上,水氣匯聚到掌心、混合了魔力,向上開始生長,最終完成了一朵潔白的冰之花。

「但是你的確是活了下來,畢竟一個人除了身體之外,不就也只剩下記憶了嗎?有記憶就會有情感,那都是一樣的;就算是複製的,但只要一模一樣就是真的。」

他並沒有將那朵冰之花和其他人獻上的花束放在一起,而是讓魔法的產物化為冰屑灑落。

「傑森真正想問的是什麼,我早就知道了,就算我沒他那麼聰明,但我也沒有你這麼蠢……」

冰屑在常溫之下很快的溶化,花瓣上無數的水珠閃爍著。

「雖然你聽不懂,不過……那種情況,我是可以干涉的,我可以讓那個孩子立刻成為完整的青鳥或是完整的白鴉,只是我……要把米歇爾消滅掉的話也太過分,要把你消滅掉的話……」

 

掌中空無一物。

「我沒有那個權力……」

也做不出決定。

 

能夠共存嗎?不符和年齡的……抱持著這樣天真的想法。

其實如果在最初壓制任何一個人的意識,剩下的那個都能簡單而順利的活下去,他有能力做到,卻沒有動手;看著米歇爾與艾爾弗雷因為現況而痛苦,他仍然保持沉默,他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殘忍。

再等等、再等等……等到那兩者真的無法共存的那一天……

 

即使在某種程度上是知道「等到那天就已經來不及了」。

 

 

像是兩個人的手被銬在一起、在空中走鋼索一樣,對於不會飛行術的人而言,一失足就無可挽回——

 

 

「德雷克,歡迎回來。」

馬車頂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克里斯猛的坐直、隨即又因為認出了聲音的主人而放鬆;德雷克則是一開始就發現了對方接近,所以仍舊維持著原本懶散的坐姿。

反正他的魔力自從出事後就是多到用不完,不用還會傷身,乾脆就維持著戰場上的習慣三不五時往周遭掃一圈確認附近都有誰在——剛剛兩次都有感應到米歇爾的力量,就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拖了一陣子才跳到車頂上。

「來了就進來。」

話才剛說完,那個已經抽高了卻依舊纖瘦的少年就直接從開著的車窗鑽了進來;馬車車窗也沒開多大,他整個人鑽進來時卻連衣角也沒卡到一片,就這樣迅速而安靜的竄了進來,笑著在德雷克身邊坐下,「有很多人去我的追思會嗎?」

克里斯因為這問題而呆了幾秒,德雷克則是淡定的實話實說,「沒多少。」

「喔,我想也是。」米歇爾點了點頭,隨後轉頭看向克里斯,「克里斯,你剛剛有發現我來嗎?」

「不,完全沒有聽到聲音……」

德雷克的眉毛挑起,伸手往米歇爾的腦袋上輕拍了兩下,「有進步,很好。」

「什麼?」克里斯一時沒聽懂。

「飛行術。」得到了讚美的米歇爾愉快的回答。

「懸浮。」德雷克隨口糾正,「只是可以減緩下墜的速度而已,避免他整天在屋頂上跳來跳去不小心跌倒。」

「懸浮……」克里斯憑藉著對方精簡過頭的解釋也大概聽懂了一點,「所以我剛才沒有聽到他跳到車頂上的聲音……」

德雷克不練武,聽不到是正常,他自己從小練武,要是真的讓人跳上馬車車頂卻沒有察覺,簡直就是丟人現眼;如果有魔法加持的話……不對,他好像也不能隨隨便便接受自己的無能。

正想開口問德雷克,就被對方一句「我再教人魔法就要被流放第二次了」給堵回去。

 

他聽傑森說過德雷克祖國的法律規定不能教異國人魔法,但也知道德雷克已經違反了那條法律兩次——第一次是救了年幼的緋穎,第二次則是救米歇爾,救了兩條命後教兩個小孩子魔法,被別人說起還可以反駁說是「救人之後不能置之不理」,但是要教他這個巡邏隊隊長就沒有任何理由能開脫了。

其實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一旦知道魔法的方便後就很難忽視——這點,那些貴族們也是一樣。

多年前推動到現在的計畫展現了初步的成果,幾乎每個貴族家中都有些和魔法相關的小玩具,雖然當著教會人士的面不敢拿出來,但私下都是在互相攀比,如果自己的東西更精巧就沾沾自己,比輸了就只能再找走私門路購買,或者更直接的暗示國王應該引入魔法。

也曾經有貴族拿那些小東西給德雷克看,結果只換來看似無意的一句「這種東西我小時候很常見」。

國王一個人想引入魔法的話,教會還能想辦法換掉國王;但整個貴族圈都對魔法有興趣的話,教會權力再大也不能血洗王室。

教會現在終於發現當初偷偷引進魔法的人是誰了,但大勢所趨,知道了之後也無可奈何。

 

如果「青鳥」暴露的再晚一些……

 

「米歇爾,有人放了信號彈。現在的正西方大概……一百一十公尺。」德雷克閉著眼說道。

「唉……」米歇爾一手按著後頸,稍微轉動頭部,有些疲憊的打開車門,「我還以為今天可以休息了。」

「累了就休息吧,我去處理。」德雷克睜開眼。

米歇爾的背影停頓了一下,但沒過多久就回身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關係,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奇怪了,這個時間你怎麼會過來?」不是去接德雷克了?

緋穎一臉詭異的看著從屋頂飛躍而下的米歇爾。

「德雷克感應到你發的信號之後叫我過來的……為什麼不能直接用說的還要用精神魔法告訴我啊,有必要刻意瞞著克里斯嗎?而且他口中說的話和腦袋說的話不一樣自己不會錯亂嗎?」米歇爾按了按太陽穴,皺起眉頭,「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嚴重了,但是還是會不太舒服。」

「大哥做事情都是那樣子,搞不好他只是想玩而已。」緋穎淡然的說著違心之論,但手依然很穩——他身體仍然不太好,不過用幾根手指抵住一個昏迷的人的太陽穴還是沒問題的。

米歇爾往周遭掃了一眼,十幾個人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葛瑞森正和另一個小弟合力把人拖走,對上視線時動作僵硬了一下,因為空不出雙手所以只是點了點頭充當打招呼。

米歇爾也沒有刻意走上前給對方造成壓力,只是遠遠的揮手。

 

「這個是帶頭的嗎?」米歇爾看著緋穎壓制住的那個人。

所謂「壓制」當然又是跟德雷克學的,米歇爾不懂魔法原理,也只知道緋穎那種抵住別人太陽穴的動作可以防止對方從昏迷狀態中醒過來,不需要花太多力氣把人一遍又一遍的敲暈。

「應該是吧,我還在想這是哪幫人派進來的……」緋穎嘆了口氣,「他們怎麼就是學不乖?」

「怎樣才算『學乖』?」米歇爾跟著蹲下身,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著不知道是哪家暗衛的額頭,「如果學乖是指每次派過來的人都更強,我還寧願他們一直學不乖,派這些沒用的人過來。」

「……好像也是。」

第七街區的生活水準逐漸上升,雖然和王都比起來依舊非常落後,但至少不至於再被叫做「垃圾場」了;王都的貴族不是傻子,逐漸有人發現這個鄰近王都的街區情況不太對,想要派人查看。

行事直接一點的就和國王稟報,要求調查,但當然是被國王三言兩語就擋了回來;年輕的國王什麼也不透漏,但言行舉止透漏的消息也很好懂:不准去查。

然而不管是什麼時代,下屬都不一定會完全聽令,即使國王模糊的表態了,依然有部分的人派出自家勢力前往第七街區探查;這也讓本來已經不用再維持治安的米歇爾和緋穎又開始忙碌。

現在的巡邏隊隊長是克里斯,白天有他盡職,但晚上巡邏隊按照王都中宵禁的定只排了一次的班,根本察覺不到什麼動靜。

 

所以米歇爾和緋穎接到了來自傑森的命令: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

至於違法的疑慮,王都的莉蒂亞相當豪邁的表示:不用管,我處理。

要說違反宵禁,那些閒著沒事派人半夜摸到第七街區的人先違反的,所以就算派出去的人被揍了一頓、而且連揍自己的人是誰都沒看清楚,他們也不能張揚;而且住在王都還養著自己的勢力……平常還好,哪家都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處理,國王通常睜隻眼閉隻眼,但如果養的暗衛出去辦的事直接違反了國王的意思……那就不好說了。

另外,其他人只知道第七街區有個「白鴉」,卻不知道其中的曲折,當然也不知道國王對於白鴉的關注以及縱容。

那是莉蒂亞說的,「每次提到米歇爾時,陛下都……沒什麼表情,但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樣子……有人回報說第七街區的白鴉又懲治了怎樣的人,他也只會私下和我說『他就是那樣』。」

 

那份縱容是緣自於愧疚或其他情緒都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國王既然不插手,緋穎也就毫不顧忌的行動,反正最後暴力事件最後都會成為白鴉的正義之舉。

高舉著正義旗幟、然而下手的狠絕卻向著德雷克和傑森靠攏,即使如此「白鴉」依舊是第七街區的英雄,再也沒有人會說他是不祥的象徵了。

或是……少數依然那樣堅持的人,都已經不在第七街區了。

 

 

 

「歡迎回來,德雷克。還有,辛苦了,克里斯。」

傑森微笑著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兩人。

德雷克沒有理會傑森,打著呵欠搖搖晃晃的鑽進了地道的入口,顯然是打算直接回去補眠;克里斯則是將半天內發生的事簡略的和傑森說了一遍,說完後打算離開卻被傑森阻止了。

「克里斯,你的魔法抗性很強,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有興趣到外面去進修嗎?沒叫你叛國,只是問你想不想去。」

「……再等等吧,我現在應該留在這裡會比較好。」克里斯沒思考太久就做出回答,「而且米歇爾現在應該還需要協助吧?」

「那以後呢?」

「如果米歇爾想去的話我會跟著去。」

「我該說你非常忠誠嗎……」傑森一挑眉,「好吧,總之就是以米歇爾為準,我沒有理解錯吧?」

「嗯。」

「是以『白鴉』為準而不是『艾爾弗雷』為準,這點你也有清楚的認知吧?」

 

克里斯看著眼前微微笑著的男人,為這既模糊又直接的問題嘆了口氣。

是不一樣的。

紅色就是紅色。

藍色就是藍色。

加起來變成了紫色。可以說那是不一樣的第三種顏色,也可以說那是兩者混合產生的結果……

 

德雷克曾經這麼說過。

模糊不清、有說簡直等於沒說的解釋風格,真是似曾相似……並不是語言方面有障礙,而是好心的想要提醒一些什麼,卻又因為自身的立場而欲言又止。

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數年前,在提醒艾爾弗雷時也是那樣的說話方式。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大致的意思還是可以理解的——

 

「嗯,我知道。」克里斯只能這樣回答。

 

 

 

「克里斯,你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夢……那個,鐘塔上的夢。」

「鐘塔裡的兩個人一直在交談的夢嗎?」

「不是交談喔,是吵架,最近終於吵出結論了。」

「……」

「你不問我是什麼結論嗎?」

「我覺得我沒有必要知道,或是說……我不太想知道。」

「……是嗎?」

那是個熟悉的笑容,雖然他很早以前就已經分不清那副表情屬於誰了。

 

 

那是帶來幸福的白鴉。

那是白鴉,只要知道這點就好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凌因言 的頭像
    凌因言

    第一人稱 複數

    凌因言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