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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的奇妙冒險bl同人

cp:Dio Brando x 空條承太郎

近原作世界線

我只是想寫寫看很軟的白承,承承是天使,承承好棒,好想弄髒白承,啊斯

其實我也滿想上屌爺的 (欸你


Finale

 

開頭警告:

這是個吸血鬼自私戀愛故事的童話結局,大概

「我在原作中所見的承太郎」是絕對不會接受迪奧的,但是時間會改變很多事

這一篇的時間點拉太後面了,所以這裡的迪奧不是你們在原作中認識的迪奧,這裡的承太郎也不是你們在原作中知道的承太郎,可以說是我個人的理解與妄想,是只有在前四篇前提下才會形成這樣的承太郎

要解釋成OOC也是可以,請接受這個風險再往下看,不能接受就默默離去,請不要特別告知我說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我的玻璃心承受不起太多衝擊......真的、拜託Orz

 

如果可以接受的話就繼續往下看吧


警報聲響起,監視螢幕一個接著一個被惱人的雜訊或黑暗吞噬,然而盤據在蛛網中央的掠食者沒有移動分毫,他只是靜靜地聆聽著這一陣騷亂,感受著從細絲彼端傳來的細微顫動。

他不確定自己在等待什麼,或許「等待」這個詞並不準確,他只是在拖延,平凡而可悲地拖延著他終將要面對的現實,假裝這多出的幾秒能讓一切有所不同。

 

「迪奧大人!空條先生他——」

「讓開。」

前來通報的下屬急忙讓到一邊,迪奧也終於邁開步伐。

 

騷動的源頭是一間起居室,裝潢以淺色調為主,深色的木飾板點綴在各處,物品被有條有理地安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住在這裡的人類已經相當年邁了,為了避免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狀況,迪奧索性就將可能會用到的醫療設備直接安置在房間內,為了兼顧美觀和實用他花了不少心思安排那些東西。

當初,那個人看著他大費周章地修繕這間起居室,有一兩次開口說「不用這麼麻煩」,但裝潢完成後,也沒再多抱怨就住了進來。

 

『你喜歡嗎?』迪奧問過。

『很方便的房間。』沒有說喜歡或不喜歡。

 

牆上的畫框之中,顏料潑灑而成的蔚藍海洋被吸附在畫布上,他其實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喜歡這種布置,那個人喜歡海,但那種喜歡應該是渴望親身探詢,而不是這種虛假的仿冒。

幾年前,他們還會一同到海邊散步,後來他還是會詢問對方是否要外出,但都得到否定的答案。

牆上的另一個畫框裡釘著海星標本,迪奧始終沒搞懂這種棘皮生物的迷人之處,說實話他覺得有點噁心,畢竟他一向不喜歡海洋。

房中唯一的一張照片擺在在書桌上,那個人一向不願意在他眼前表露太多情緒,唯有凝視著那張照片時例外;畢竟照片終究只是媒介,思念的的風景已成往事,無論是誰都無法再一次將其奪走或毀壞。

一向整齊的起居室此時變得有些凌亂,一些雜物偏離了原本的位置,但並沒有任何東西碎裂,迪奧注意到小冰箱的門開了,而他留在桌上以及冰箱上的字條都落在地上。

 

迪奧轉身出了房間。

 

「迪奧大人……」

「他去哪了?」

「頂樓。我們將電梯鎖死了,但是……」

「把電梯重新啟動。」

「是。」

 

下屬匆匆前去執行命令,迪奧則緩緩地踱向電梯間。

走廊的情況就比起居室悽慘多了,幾個屍生人的腳被折斷,人類替身使者以及試圖阻攔的一般人則是被敲暈,所有傷者都只受到了「剛好會失去行動能力」的輕傷,修養個兩三天就不會有大礙,迪奧擺了擺手,制止了其中幾個人蠕動著想要起身行禮的舉動。

 

地板上被掃落的槍枝中裝填的是對巨型哺乳類使用的麻醉針,有擊發的痕跡,其中一把的側面有一道非常醒目的條狀刮痕,如果是被足以留下這種痕跡的力道打中,麻醉槍肯定會脫手飛出,人類的手腕也可能因此而脫臼甚至骨折——但是現在看起來,昏厥的人類之中似乎沒人有這種傷勢,可見使用者在攻擊的方向和力度上拿捏的十分精準。

「迪奧大人,我們盡力了,但是您說過絕不能傷到他,所以……」

迪奧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下屬退開,他不需要那麼多細節,何況這傢伙說的好像他們是因為顧忌著不能出手才輸的一樣……好吧,或許那是事實,不過就算他們全力攻擊,結局也不會改變多少。

 

迪奧在跨進電梯前猶豫了幾秒,電梯門闔上而密閉空間開始上升時,他竟然還冒出了鑿穿電梯底部回到原本樓層的衝動,他望向電梯中的鏡子,鏡中的他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膽怯。

顯示電梯樓層的數字不斷增加,但此時迪奧覺得那更像是炸彈的倒數計時,當那個數字停下,就是他從內部被炸的屍骨無存之時。

 

電梯門板左右滑開的前一秒,他停下了時間。

 

 

 

 

 

時間開始流逝,門開了。

電梯門外是一個用抗紫外線的深色玻璃構築的空間,一旁的衣架上放著同樣能阻擋紫外線的衣物以備不時之需,不過此時是深夜,迪奧並不需要它們;整個空間不大,迪奧跨了兩步就來到第二扇門前,周遭的機械很快就識別出了他的身分,電子鎖響了幾聲後解開,迪奧推開了暗色的玻璃門。

玻璃門外依舊沒有高樓頂層應有的強風,昏暗的樹影靜靜立在夜色中,偶有幾聲蟲鳴——他置身於一座玻璃溫室中,透過透明的穹頂便能看見被都市光害染成淺紫色的夜空,而在刻意仿造自然的溫帶植株之中,碎石鋪成的步道在夜色中散發著螢光,迪奧踏著光芒,跟著另一人的足跡走向溫室的其中一個出口。

溫室門左右滑開,高樓的強風撲面而來,將髮絲盡數掃到耳後,承太郎就在那裡。

 

過去承太郎也時常待在這裡,在晴朗的日子裡,承太郎甚至會在頂樓待上一整天,承太郎通常會帶著讀物坐在溫室內,他說:『陽光很舒服。』迪奧始終不確定承太郎是真的享受陽光,還是為了暫時甩開無法暴露在紫外線下的吸血鬼,他沒有問,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回答,承太郎只會以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望著他,像是在問他:你覺得呢?

如果是為了避開他,那麼迪奧也不覺得奇怪。

如果承太郎真的只是對日光有所依戀……如今,連那一點微不足道的享受也已經被剝奪。

 

此時,承太郎背對著溫室門,黑色襯衫與長褲被強風吹的緊貼著身形,赤裸的雙足踏在沒有任何欄杆與矮牆的高樓邊緣,彷彿隨時要跨出步伐、墜入夜色。

 

那雙手率先從褲口袋裡抽了出來,直到兩個小時前那雙手都還布滿皺紋,但如今它們已經恢復光滑,指甲是健康的粉色,前端呈現平整的弧度。

承太郎改變重心、退了半步,緩緩地轉過身,迪奧的視線隨著承太郎的動作而落到膝蓋,又向上集中到臉部,那雙眼睛——迪奧愣了一下——那雙眼睛並沒有變得鮮紅,依舊是澄澈的藍綠色。

「承……」

此時的承太郎看起來不滿三十歲,或許還要再更年輕一些。迪奧已經不記得最初見面時承太郎的樣貌了,他只記得那個十七歲少年的雙眼中有著彷彿即將沸騰的熱度。

隨著時間流逝,水面趨於平穩,沒有人記得寧靜的湖面也曾有寒冰與烈火共存的壯麗。

 

 

「你還是這麼自私。」

 

 

承太郎的第一句話讓迪奧向前跨出的步伐頓了一下,他幾乎要忘記承太郎嘴角下撇的弧度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不對等,所以承太郎感到不快時通常選擇隱忍,只有在極度反感時才會將心情寫在臉上,隨著歲月流逝,「憤怒」這種情緒表達變得更加罕見,承太郎被激怒時最多就只是嘆氣,然後投以譴責的目光。

 

『我不想變成吸血鬼。』

那時,正要邁向老年的人類並沒有受到太多病痛折磨,背脊也尚未被歲月壓彎,由於波紋的修行甚至比多數同齡人看起來更加年輕,然而迪奧卻無法忽視那一頭黑髮中逐漸冒出的銀絲。

承太郎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鏡架,卻沒有轉過頭,『迪奧?』

那不是承太郎第一次這麼說,也不是最後一次,迪奧只能沉默地轉身離開了那間讓他喘不過氣的書房。

迪奧覺得他應該說點什麼,然而他又無話可說。只有善人或是自以為是的偽善者才需要抗辯,他在捨棄人類身分時便已欣然坦承自己的罪狀,只不過他拒絕接受任何形式的審判或刑責——直到此刻。

 

精緻的金屬圓環隨著五指靈活的動作在指尖翻飛,迪奧不確定承太郎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把戲;最初的那枚戒指因為遇到了能扭曲金屬的替身使者而毀損了,第二枚在一次交戰中因為繩索被勾斷而下落不明,此時承太郎把玩的是第三枚戒指,指環是白銀,鑲座宛如獠牙一般咬著青色的碧璽。

承太郎停下動作,讓戒指落入掌心,五指收起,手臂一揚,昂貴的飾品便在空氣中畫出一道閃爍的弧度,砸在迪奧胸前。

迪奧的手指輕輕抽了一下,最終依然任由那枚戒指摔落在地,那畢竟只是枚戒指,精巧、美麗,但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承太郎從未戴上它,事實上承太郎從未戴上任何一枚戒指。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承太郎的聲音和攻擊幾乎是同時抵達的,虎口卡住了迪奧的喉嚨,超越人類所能的力道讓迪奧有幾秒離開了地面,接著他就被用力砸到地上,不痛,不過根據視野邊緣飛濺出的泥土和鋪料碎屑來判斷,承太郎用的力道不小。

多年的戰鬥經驗讓迪奧無須思考就能做出判斷,剛剛他因為短暫的恍神而被搶了先機,如果不動用替身能力難以躲開,但是現在他們能暫停的秒數相當,因此先發動能力的一方反而有可能吃虧,所以他沒有閃躲,就這樣讓承太郎摁倒在地。

如果要抹殺家族的死敵,這是個絕佳的時機,然而承太郎的動作停了下來。

突兀的停頓讓迪奧想起了他將第一枚戒指交給承太郎的夜晚,分明相隔了數十年,一切依舊如此雷同。

 

「快天亮了。」

新生吸血鬼的瞳孔在夜色中發出瑩瑩綠光,迪奧抬起手,「……承太郎?」

承太郎從蹲踞的姿勢起身,鬆開了箝制,也讓迪奧伸出的手落了空,他平靜地重複:「快天亮了。」

迪奧不願意細想那句話中可能的意義,他坐起身仰望著承太郎,「回去吧。」

承太郎的嘴角動了動,像是一絲隱匿的笑意,又像是一個未成形的詛咒,他後退了幾步,姿態閒適地看著迪奧站起,「如果我說我就要待在這裡呢?」

「……承太郎。」

迪奧覺得自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似乎徹底喪失了語言能力,腦袋裡掌控語言的區域被抹成一片乾燥的灰白,只留下那個名字,他有太多話想說、又有太多的顧忌,最終那些話語都化作那個名字。

承太郎淡淡地笑了,迪奧不習慣這樣的笑容,在他的記憶中,承太郎還年輕時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你覺得你有辦法在天亮前把我拖回陰影中嗎?」

承太郎像是在誇耀著自身一般張開雙臂,過去承太郎絕不可能在戰鬥中出現這種門戶大開的動作,但現在的承太郎已經不是人類了,幾乎沒有攻擊能在一瞬間讓吸血鬼喪失行動能力。

接近頸部的黑色髮絲隨著意志延長後停滯在空中,沒有化作肉芽,但迪奧確信承太郎已經摸索出了合適的使用方法;白金之星半透明的身影在承太郎身後忠實地守候著,除了壓倒性的力量、精密性與速度之外,白金之星還擁有和世界相當的時間暫停能力。

如果只有這樣,那兩名吸血鬼的戰鬥頂多平分秋色,可是他們之間有著影響勝負的關鍵差異。

 

迪奧知道承太郎研究過他的所有弱點,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上的,在他強迫承太郎留在身邊時,也等於是讓承太郎以研究者的身分在特等席觀察他的一切,不管他如何防範,幾十年下來承太郎的敏銳肯定早就摸透他的底細了。

相較於擺出所有戰鬥手段的承太郎,迪奧沒有任何動作,他無法立即邁步上前接受挑戰,但這並不是他因為威嚇而膽怯;他有勝算,後續也有相應的計畫,可是他不想那麼做……如果還有選擇,他並不想……

 

眼前忽然閃過一片白光。

迪奧眨了眨眼,又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那是閃光燈,來源則是承太郎手中的手機。

承太郎的視線定在手機螢幕上,幾秒後輕輕嗯了聲,將手機塞回口袋,大步走向迪奧,兩手一起將迪奧的腦袋重重往下壓,迪奧因為承太郎的動作而混亂到無以復加,一時忘了要阻止那隻正在破壞他髮型的魔爪。

等承太郎終於揉滿意了之後,才隨手將落下的髮絲草草撥回原處,期間迪奧動也不動,準確地來說是呆住了。

 

「早就想這麼做了。」

「什麼、」

承太郎拉起迪奧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枚戒指,迪奧愣了一下,「等等,承太郎……」

承太郎看都沒看迪奧一眼,「你是要讓我把它拔下來,還是把它弄壞?」

這根本不是個選擇,於是那枚戒指還是被摘下了,承太郎轉動著戒指,瞇起眼辨識著內側的拉丁文,接著便隨手往後一扔。

 

「你看起來像個笨蛋。」承太郎評論著。

「……承太郎,你在做什麼?」

這問題聽起來很蠢,可是迪奧不得不問,承太郎的反應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中……對於承太郎會如何反應他其實也沒有具體的想像,但他覺得承太郎會更加憤怒、更加殘忍、更加……他不知道,他覺得承太郎應該要更生氣。

 

承太郎偏著頭端詳了迪奧幾秒,單邊的肩膀一聳,「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什麼事?」

「整你。」

「呃、」

迪奧的下一個問題被承太郎的雙唇堵回口中。

迪奧的雙手不上不下地僵在空中,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就這樣抱住承太郎,他懷疑這是某種訣別、某種表裡不一的暗示,承太郎會給他最後一個甜蜜的吻然後殘忍地死在他面前——承太郎做得到,他知道承太郎能做到。

承太郎並不在意迪奧的僵硬,結束一吻後主動拉起了迪奧的手臂,「走吧。」

「……去哪裡?」

「回去。」承太郎朝著迪奧淺淺一笑。

 

承太郎的腳步很輕快,迪奧的視線卻黏在兩人肢體接觸的位置,在他正試圖釐清現況的同時,腦袋卻不合時宜地閃過往昔的片段,干擾他的思緒。

以往,「回去」這句話總是由他來說的,當天色漸暗、紫外線減弱到不會對他造成危害時,他會親自到頂樓帶承太郎回去,如果承太郎表示要繼續待在頂樓,他就會讓人把晚餐送上來。

如果他到頂樓時發現承太郎在躺椅上睡著了,通常他會出聲把人叫醒,偶爾他會試著伸手推醒承太郎,而承太郎總會在他的手進入安全範圍內時驚醒,連帶著召喚出白金之星,同樣的情形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多到他們兩人都不再為此感到期待或尷尬。

 

承太郎拉著迪奧走進電梯,熟練地按了起居室所在的樓層,抬眼望著不斷減少的數字,迪奧則垂下眼盯著自己依然被拉住的手臂,電梯在一片寂靜中到達了樓層。

 

走廊上的那些傷員有大半已經被搬開了,此時來回忙碌的大多是清潔人員,他們看清從電梯中走出來的兩名吸血鬼後就驚疑不定地退到一邊,但並沒有人莽撞地開口發問。

迪奧知道那些人在疑惑些什麼。

很多人都曾對他們的關係產生好奇,不同的人,相似的問題,他們不一定敢當面詢問迪奧,因此他們往往轉向承太郎,不過只要迪奧想,他總能知道他們都問了些什麼。

 

『您是迪奧大人的戀人嗎?』『不是。』

『您和父親是朋友嗎?』『不算是。』

『迪奧大人很喜歡您。』『我知道。』

『你為什麼不離開那傢伙!』『…………有些考量。』

『承太郎先生,你這樣……沒關係嗎?』『沒關係。』

承太郎不否定這段關係的存在,卻也不容許這段關係被冠上虛假的定義。迪奧當然可以仗著手中握有的底牌強硬地威脅承太郎對外改口,承太郎也會照辦,一旦承太郎改口,所有人都會相信,不過那有什麼意義?

 

迪奧跟著承太郎回到了起居室內,承太郎鬆開手、打開衣櫃、抓出家居服塞到迪奧手中,「先去沖澡,你身上都是泥土。」

迪奧看了看手中的衣物,卻沒有挪動腳步,承太郎雙手抱在胸前,耐心地等了數十秒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我就在這裡等你出來,哪裡都不會去,去吧。」

在承太郎這麼說之前,迪奧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等一個保證。

 

承太郎從不做無法辦到的承諾,即使如此,迪奧還是將沖洗的時間壓縮到了最短,沾到身上的泥土與碎屑順著水流堆積在排水孔周遭,他無視了那些雜亂,套上衣物後推開浴室門。

 

承太郎沒有離開,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雙手輕輕地放在腹部,像是棺木中的屍體——這個念頭讓迪奧一驚,幾步邁到了床邊,在他俯下身前那雙藍綠色的雙眼便睜開,沉靜地看著他,「怎麼了?」

迪奧抿著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承太郎曾經有兩次差點殺了他,第二次是親自動手,第一次則不是,實際動手的那幾名替身使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受人引導才能找到仇敵面前,不過就算知道了他們恐怕也不介意。

迪奧沒有追查到任何和承太郎有關的線索,一切看起來都太過自然,彷彿誰都有嫌疑,SPW財團也不例外,那幾名替身使者讓他的右手臂直接化為灰燼,當他回到住處時連手肘都還沒有長回來,承太郎對此也只是皺了皺眉,問:怎麼了?

迪奧沒有回答,他只是拉過承太郎,趁著兩人接吻時將肉芽植入承太郎的腦袋,那天承太郎很疲倦,平時的警戒心沒有發揮作用;迪奧並沒有用肉芽下達明確的指令,他只讓肉芽發揮了最基本的功用——在那短短的一周裡,承太郎不再抱持敵意,全心全意地信任著他。

然而就連被肉芽影響的承太郎都沒有像現在這麼和顏悅色。

 

 

「洗好了嗎?真快。」

承太郎坐起身,迪奧這才發現承太郎已經換了一件衣服,淺色的外套讓迪奧想起承太郎三十幾歲的品味。

「坐著吧。」承太郎在床邊輕拍了兩下,自己則盤起腿。

迪奧依言坐下後承太郎再度開口,「很不安嗎?」

迪奧控制住了臉上每一條肌肉,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你是指什麼?」

「看著我。」承太郎伸手捧著迪奧的臉,並在後者試圖轉頭時加重力道,認真而專注地說:「殺了我。」

「……別開玩笑。」

「那麼你只能把我關起來了。」承太郎說的輕鬆而隨意,像是在談論昨日看過的漫畫,「把我關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強迫我攝取血液,讓我沒有任何自殺的機會。」

「……我不會那麼做。」

「你當然會。」承太郎的神情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你做得到,如果我堅持赴死的話你一定會這麼做。」

迪奧張了張嘴,視線略微飄移,臉龐就被更用力地固定住了。

「要反駁的話就看著我說。」承太郎專注地望著迪奧,「給你一次機會,看著我說你不會那麼做,說你這一次不會忽視我的意願,說說看。」

迪奧望著承太郎,他無法複述那個顯而易見的謊言,也無法掙脫箝制把臉別開,最終他只能放棄對自己臉部肌肉的控制,「承太郎……」

 

承太郎鬆開手,拉過一旁的棉被舖在自己的腿上,又延長了一綹髮束將更遠處的毛巾捲到手邊,在棉被上蓋了一層,而後直接用蠻力把迪奧的身軀拖向自己,強迫另一名吸血鬼枕著毛巾躺下,自己則俯視著惡人的救世主,有那麼一瞬間承太郎覺得自己才是故事中的反派,於是他決定像個反派一樣開始訴說那個邪惡的計畫。

 

「你現在害怕的事,我曾經認真考慮過。」

迪奧張嘴,承太郎眼明手快地一把摀住。

「我想過,要不要乾脆就這樣對你好,好到你再也沒辦法忘記我的時候,就這樣死在你面前,雖然有點爛俗……不過很有效,不是嗎。」

迪奧說不出話。

「那個時候,你會哭嗎?」承太郎並不想要答案,所以他沒有鬆開手,「你會發現你從來沒有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會因為這樣而哭出來嗎?還是你會生氣地殺了我的子孫,讓他們通通陪葬?」

迪奧搖頭,動作很微弱,但承太郎能感覺到。

「開玩笑的,別緊張。」

迪奧望著上方的面孔,發現他完全猜不透承太郎此刻的意圖;承太郎很少像這樣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承太郎的話很少,被肉芽控制時也不例外。

「你總是這樣傲慢、自私又不擇手段,不顧他人的意願。」承太郎鬆開手,轉而抓起毛巾的兩端,輕輕地按在迪奧依舊滴著水的金髮上,「我原本……有點期待,或許過了這麼久你會有所改變,結果你還是一樣。」

 

 

『我不想變成吸血鬼。』

 

這句話究竟說過多少次,承太郎已經記不清了,迪奧通常都裝聾作啞,只有一次——三年前,他生日的那一天,在挪威的海岬——迪奧正視著他,失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面孔上寫滿挫敗。

『為什麼……』迪奧咬著牙,『為什麼?為什麼?承太郎……』

他只是平靜地注視著迪奧,迪奧或許是把他的視線理解為譴責,因此而低下頭,然而承太郎只是在觀察罷了。

吸血鬼依舊年輕而俊美,反觀身為人類的自己,波紋的修練雖然延緩了老化,但他的身體已經不再適合長途跋涉,總有一天他會衰老到無法靠自己的力量下床,甚至需要靠冰冷的儀器維生。

過去,承太郎曾擔憂吸血鬼對他的興趣會隨著時間而消退,然而在迪奧反覆詢問他原因時,他願意承認是自己多慮了。

 

承太郎是在睡夢中被變成吸血鬼的,當石針插入後腦,大劑量的麻醉劑也同時被注入他的血管,迪奧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用全身的力量壓制著剛轉變成吸血鬼的他;承太郎吼出了對方的名字,用母語嘶喊著無意義的憤怒,在意識逐漸朦朧之際,他聽見了迪奧的聲音。

嗓音之中沒有刻意為之的蠱惑,也沒有過分寵溺的溫柔,聲音像是黏附在粗糙表面的羽絨,隨著不穩的氣息而輕輕顫抖。

 

「……如果你就這樣讓我死去的話,我會對你改觀的。」承太郎低聲述說著,同時也隔著毛巾輕輕搓揉散亂的金髮。

迪奧無法組織出有意義的文句,只能吐出零碎的疑問詞,「可是,如果這樣的話、那你……?」

他不想要承太郎的感謝也不需要承太郎對他改觀,那些事物太過虛無縹緲。

 

「現在,你滿足了嗎?」承太郎抬起手,平整的指甲在迪奧眼前伸長,前端生成尖利的銳角,「你把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的怪物,不會老化也不會死去,你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我,我隨時都有可能殺了你,這樣也無所謂嗎?」

迪奧任由承太郎用指甲刮破他的臉龐,「你如果想那樣做的話早就動手了。」

「或許我只是想玩弄你,玩夠了之後我就會動手。」鋒利的指甲收起,指腹抹起濃稠的血液。

「那你根本不會告訴我。」迪奧相當篤定。

「讓你這樣想說不定也是計畫的一環。」承太郎將血液點在自己的唇上,輕輕地舔去,「讓你以為我其實不打算執行……之類的。」

迪奧抿了抿嘴唇,試圖抓住承太郎的手,卻被輕易地閃過,「那你打算玩弄我到什麼時候?」

承太郎低下頭,撫摸著散亂而濕潤的金色髮絲,視線一度失焦後又落到迪奧的頸部。

「好問題……」

 

他應該下手的。

他十七歲那年對上的是頭部和身體尚未完全融合的吸血鬼,而三十五歲那年遇見的迪奧頸部依然有傷痕,可是此時那道疤痕早已不復存在。

承太郎已經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養成了在午後閱讀的習慣,是在那道疤痕消失之前,還是之後?半小時到一小時,根據他正在讀的篇章精采程度而定,他的閱讀時間偶爾會被打斷,例如親友的突然到訪或是眼鏡意外摔裂了之類的。

那一天,當他盯著出現裂痕的鏡片、思索著是否該召喚出白金之星代為閱讀時,迪奧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要我唸給你聽嗎?』

這個提議讓承太郎猶豫了片刻,如果不是前一天徐倫來訪時他正讀到精采處,或許他就不會答應。

然而作家再一次玩弄了讀者,本以為是揭曉部分謎底的篇章,筆鋒一轉卻成了兩名配角刺探彼此心意的曖昧場景,迪奧面不改色地讀出那些帶著挑逗的語句,他是那個步步緊逼的侵略者,也是那個在言語中構築陷阱的謀略家,由人聲朗誦的文句無可避免地混入了雜質。

承太郎有一瞬間懷疑一切都是迪奧刻意為之,但大意弄壞眼鏡的是他自己,徐倫突然來訪也不是迪奧的安排……不過就算是,那又怎麼樣?不過是台詞,那些隱晦的刺探、忐忑的暗示甚至不比迪奧過去在床笫間的呢喃更露骨。

話又說回來,迪奧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一個能停止時間、不老不死、能隨意影響經濟局勢的吸血鬼願意在下午一點花半個小時幫一個六十五歲的老人朗誦一本推理小說,這已經能說明很多事了。

 

迪奧大可在他的皮膚尚未失去彈性前動手,然而迪奧卻因為他的拒絕而踟躕不前,一遍又一遍地試著說服他,所以承太郎一度以為迪奧確實改變了,然而結果證明迪奧依舊是那個頑劣又笨拙的孩子,明知故犯、不知悔改、卻又不願意因此被捨棄。

或許他不該用這麼可愛的比喻,那太對不起天真爛漫的孩童了。

 

那個惡劣的壞孩子仰望著他,問:「你是在可憐我嗎?可憐我迪奧?」

「你有哪裡可憐了?」

迪奧一時語塞。

承太郎將指尖殘留的血液擦在毛巾上,「我只是……想的太多罷了。」

 

數十年間,他思考了許多,或許有些太多了。

他並不是將自己當作正義的一方而專注於制裁邪惡的吸血鬼,也不是因為先祖將迪奧視為宿敵而產生使命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厭惡著讓自己感到痛苦的元兇,僅此而已。

人終有一死,說起來輕巧,但他無法原諒迪奧就這樣將他的夥伴奪走——在拒絕迪奧時,他先想到的總是和他最為親近的那幾人,而非其他被當作食物的陌生人,他能夠對素未謀面的人寄予同情,卻無法一一為他們落淚,他沒有那樣悲天憫人的情懷。

那一夜,開羅的街道上傷亡慘重,因為一輛轎車全速在人行道上飛馳,迪奧是個不在乎人命的怪物,但這世界上草菅人命的惡人太多了,如果自己真的是因為正義或道德而行動,他的憎惡就不該侷限於迪奧。

所以說穿了,這還是私人恩怨。

 

五十年間,他有兩次差點殺死迪奧,兩次都對迪奧的勢力產生重創,可是在失敗之後他並沒有等到任何針對旁人的報復,喬斯達或史彼特瓦根的員工、他的家人和友人、杜王町的那些孩子,迪奧沒有對他以外的人動手。

兩次是「差點成功」的次數,而實際上執行的計畫總數是十五次,他計算著日期、次數、開銷以及頻率,彷彿那些數字真能衡量一個人的情感,第十六次計畫沒有執行,出於各種情感以外的現實考量。

他是受害者,同時也是貪得無厭的受益者,他在蓬鬆柔軟的棉花中藏起鍍銀的鋼針,將吸血鬼朝他伸出的手扎的鮮血淋漓,利用迪奧的感情來報復迪奧,輕描淡寫地提醒那個怪物這一切都是假象。

 

這份憎恨究竟要維持多久呢?當他開始習慣拄著拐杖時,不由得這麼思索。

撇開私人情感,他其實沒有非得殺了迪奧的動機,畢竟這不是打倒魔王就能獲得和平的簡單世界,迪奧的勢力範圍仍在擴張,然而殺死了迪奧不過就是讓那些群龍無首的組織被其他勢力接收罷了,戰爭、對立與剝削……什麼都不會改變,這世界總會有惡人,迪奧甚至不是最壞的那一個。

承太郎始終在迷惘。

 

如果十七歲的他站在此處,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八十五歲的他砸成肉醬後扔到陽光下曝曬。

如果他們站在此處呢?他們會感到憤怒嗎?會不會責怪他沒有用盡一切手段折磨迪奧?會不會因為他的不忍而痛斥他?

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的掙扎,但他覺得那個狡猾的老頭子什麼都知道。

『活的任性一點。沒有人會怪你的,我不會,他們也不會。』

你又不是他們。

老人勾起嘴角,笑的時候氣很短、聲音也很輕,『那麼,至少「我」不會怪你。如果你真的這麼擔心,那我幫你先去問問看他們。』

如果他們不原諒我呢?

『你不需要什麼「原諒」』老人溫和地拍了拍他的手,『如果他們有意見,我就揍到他們沒意見。』

真的嗎?

承太郎不知道,沒有人知道逝去的他們怎麼想,倖存者只是說出最不會傷害到他的答案而已。

 

在迪奧還沒追到頂樓前,承太郎叼著血包的吸管,就這樣望著東方的天空沉思。身體輕盈,思緒前所未有地清晰,這的確是會讓人著迷的感覺,不過吸引力也沒有大到讓他覺得非得活下去不可,就這樣在頂樓迎接黎明和死亡其實也不壞。

 

他想起了很多人,多數已經離去了,極少數依然活在世上。

他也想起了迪奧。

他在五十歲的時候策劃了第一次行動,他不確定自己是哪裡露出馬腳,不過迪奧似乎很確定是他動的手,在刺殺失敗後直接把肉芽植入了他的腦袋。他對那一周的記憶相當模糊,根據腦袋裡殘破而朦朧的片段,他只能確定自己一直和迪奧待在一起。

承太郎至今仍然覺得如果不是「熱情」、SPW財團和喬斯達財團聯手施壓,迪奧根本不會在短短七天後就把肉芽拔出來,事後他才知道那七天他和外界完全失聯,而親友也都透過露伴設下的保險而知道了「部分」實情——個性古怪的漫畫家擅作主張地幫他保留了最後的尊嚴,沒有告知詳情——喬魯諾猜到的更多一點,不過年輕的黑幫首領也保持禮貌性的緘默。

承太郎久違地成為了周遭所有人的保護對象,他們透過一連串的檢查確認他的身心健康後,各自做出了他們認為妥當的安排。

承太郎不確定迪奧從他的腦袋裡得到了多少資訊,因此他也不打算再插手SPW財團的方針或策略;在此之前他對SPW財團的安排幾乎都是為了牽制迪奧的勢力,接手者無法再花費更多資源,除非他們要忽視迪奧以外的所有威脅,那當然不可能。

 

他聽了許多關於「你怎麼可以獨自面對這一切」的說教,毫無異議地在財團安排下換了個住址,任由那些那些護衛布置保全系統,一個月後,吸血鬼安靜地出現在他眼前;承太郎對於保全系統不抱什麼期望,姑且還是試著觸發警鈴並啟動紫外線照明——理所當然,沒有動靜。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

『你來了。』『他們怎麼會蠢到給你安排護衛。』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迪奧的視線轉向正在書桌上緩緩挪動的烏龜,『你在這裡做什麼?』

烏龜的上方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波魯納雷夫審視著迪奧,『避免你直接帶走承太郎。』

『你們為什麼會認為這些安排有用?』迪奧嗤笑了一聲,『那些護衛、那些科技……承太郎花了十五年都還沒殺了我,你們憑什麼認為可以阻止我?』

波魯納雷夫沒有理會迪奧的問題,『你殺了他們?』

『當然沒有。』

波魯納雷夫皺了皺眉,『原因是?』

波魯納雷夫沒有得到回答,迪奧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等他的視線追上那個身影時,迪奧已經將染了血的手指從承太郎的腰部抽出來,波魯納雷夫提高了音量,『承太郎?』

承太郎用迪奧的手帕按住了傷口,一如往常地沉著冷靜,『我沒事。』

迪奧活動了一下手腕,指尖上殘留的血液很快就被吸收殆盡,他沒有再朝波魯納雷夫瞥去任何一眼,他專注而認真地凝視著承太郎,手指從承太郎的領口中勾出掛在銀鏈末端的戒指,輕輕一吻,『晚安,承太郎。』

時間再次靜止,即使加上那些被停止的時間,迪奧前後也只待了不到三分鐘,彷彿他穿過重重戒備就只是為了那幾滴血、一個落在戒指上的吻以及一聲晚安。

在迪奧離開後,承太郎被波魯納雷夫帶進了烏龜內部的空間——波魯納雷夫仍然可以短暫地召喚銀色戰車,同時他也能控制烏龜原本的替身能力,在烏龜內部的小空間中波魯納雷夫有更具體的型態,而非一個虛幻的投影。

『抱歉。』

如果殺了迪奧的話,他的崇拜者不會善罷干休。

如果向其他人求助,只會牽連更多人,就像現在這樣。

如果他能再計畫的周詳一些,或許那個計劃就會成功,一切都會結束而且沒有人會聯想到他……

『抱歉。』

波魯納雷夫說他永遠不用為了那種情況道歉。

真的嗎?

 

 

 

「我累了。」

迪奧的雙眼稍稍睜大,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躁動,承太郎知道迪奧誤會了他的意思,他並不是對活下去感到厭倦,但他也不急於解釋。

 

迪奧愛著他,這點他早已放棄懷疑,這個事實本身就是「不理性」的代名詞,因為這份荒唐且不知緣由的感情,他們都深受其害,他應該要更加立場鮮明地否定這一切,但出於現實考量,他只能不慍不火地反抗,從態度、表情、措辭……五十年,整整五十年。

即使早有迷惘,他也不曾對迪奧放下戒備,他沉默地接受了迪奧的付出,並小心翼翼地拿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嚴防那些因為大意而滲出的善意,那些不該屬於迪奧。

他應該要恨迪奧的,可是他又不想再恨他,他已經累了,這一切本來可以隨著他的生命告終而落幕,迪奧卻自私地為他戴上石鬼面,於是布幔無法落下,不知是悲是喜的劇目仍在上演。

 

「承太郎。」

迪奧的呼喚讓承太郎意識到他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張照片,承太郎低下頭,沒有浪費力氣蹙起眉頭或繃緊嘴角,「什麼事?」

「你會留下來嗎?」

這到底是個問題、請求、還是命令?聽起來像是個問題,如果承太郎還是人類的話那這就是個命令,然而如今……這或許勉強能算個請求。

「……真是夠了……」

 

這並不是童話,怪物始終是怪物,無論經過多少個世紀,吸血鬼都不會因為他的犯行而懺悔。

『你能不殺人嗎?』『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盡量避免。』

迪奧並沒有敷衍承太郎,在那次對話後迪奧的確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殺戮,但那並不是出於價值觀的改變,而是對心上人的討好,是因為掌握全局而保有的餘裕,就和富足的社會中人們願意額外花高價購買昂貴卻號稱環保的製品一樣,如果將來迪奧再度陷入困境,那個盡力而為的約定肯定會第一時間被捨棄,像迪奧命令他人將車輛駛上人行道時一樣毫無猶豫。

 

他無法殺死怪物,怪物卻願意為了他而避免殺戮,諷刺至極。

「『如果真的這麼在乎我的話,就讓我離開』……這種話,你也不會聽。」如果怪物願意接受這種拒絕,他們也不會糾纏至此。

不管疾言厲色或是放低姿態要求,迪奧都不可能心甘情願地放手,這點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被聲明過了。

 

「金錢、地位、永生,還有你現在的這副軀體……你總是知道該怎麼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是個渾蛋。」

或許在他第一次思考著「這樣是不是太殘忍了?」的瞬間就已經全盤皆輸。他明知迪奧在玩什麼把戲,迪奧一遍又一遍地要求他成為吸血鬼根本不是在徵求他的意見,只是為了讓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心軟。

作為人類的他總有一天會死去,在那之前戴上石鬼面,或是在那之後被變成屍生人,兩者都能將他的靈魂拖回世上,然而只要照到陽光,一切就結束了……如果他就這麼死去,或許迪奧會找到下一個執著的對象、或許不會,無論如何,迪奧都會被迫記起獨自一人存活的方法。

那又怎麼樣?那可是迪奧。

 

「對我誠實一點吧。如果我剛才我堅持要留在樓頂,我會怎麼樣?你不用自己說,如果我說的有錯的話再反駁我。」

承太郎沒有立刻開始陳述,而是定定地望著迪奧,僵持了數十秒後,迪奧才草草地唔了聲算是同意。

「如果你能打敗我的話,你會把我監禁在某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我猜是山洞或地底。」

迪奧的表情逐漸緊繃,眼中的溫度一點一點地褪去。

「你只會給我最低限度的血液,確保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擊,不過除此之外你什麼都會給我,你大概還在猶豫要不要使用肉芽,我想……只要我逃跑一次,你應該就會下定決心……」

「承太郎。」迪奧抓住了承太郎的手腕,打斷了過於詳細的描述,「承太郎,我不想做那種事。」

兩人的視線相撞,誰也沒有退卻。

「……真誠實。」承太郎的語調沒有起伏,像是諷刺又像是誇讚。

 

迪奧說的是「不想」而不是「不會」,迪奧沒有否定任何一個描述,恐怕是什麼都準備好了;監禁一個吸血鬼所需的位址、牢籠,豢養一個吸血鬼所需的血液來源以及防止他逃跑地武器……那可不是兩三天就能湊齊的,承太郎忍不住猜想迪奧到底是從什麼時候生出了這個念頭

「我不想讓你得逞。」承太郎垂下眼簾,低聲地重複:我不想。

有時,他會想對迪奧怒吼:別露出那種表情、別對我說那種話、別讓這一切變得更複雜、別再做那種事了……

所謂的敵人只需要維持「邪惡的怪物」這個設定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能毫無顧忌地揮拳相向,那樣的話他一定能數十年如一地維持那份憎恨。

可是迪奧仰望著他,像是許願一般地問:『你會留下來嗎?』

 

「……那,好吧。」

 

「什麼?」迪奧一愣。

承太郎又笑了,迪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碰了碰承太郎的嘴角,想確認那個過於柔和的表情不是他的妄想。

「我會活下去,陪著你,直到我厭倦了為止。」

迪奧的手僵在半空中。

承太郎的表情平和卻又認真,青色雙眸中帶著某種柔軟的情緒,讓迪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如果用這副表情說出剛剛那些話的不是承太郎,他或許還會相信那是無心之言,可是……

迪奧很確定他沒有將心聲說出口,然而承太郎卻像是會讀心一樣開口:

「誰知道呢……或許要幾十年、或許不用那麼久,可能是幾個月後,也可能只要幾天……」

 

和緩的嗓音讓迪奧想起了海洋,他記憶中的海洋和任何畫家或攝影師所表達的都不同,對他而言大海是一片無盡的漆黑與死寂,水壓與自身的重量將他禁錮在無人能抵達的深淵……他太過虛弱了,在深海之中他無法進食、無法出聲、無法移動。

 

「迪奧,很不安嗎?」

承太郎又問了一次,迪奧不確定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但顯然那個表情代替言語回答了承太郎了問題。

「那就好。」

「……」

 

承太郎仍然是承太郎,迪奧又一次意識到這個事實。

許多人認為承太郎已經老了、沒有用了,他們不再冀望曾經被奉為無敵的白金之星,也不再畏懼那個必須拄著拐杖行走的老人——如此弔詭,替身是精神能量的具現,當白金之星依舊能打敗多數替身使者時,卻有人認定承太郎的精神已經屈服。

或許那些人是相信了「專家」的話,幾個所謂的專家妄圖用經驗拆解承太郎每個舉動中的涵義,最終信誓旦旦地指出承太郎因為長期被威脅而對加害者產生了同情,因而放棄掙扎,甚至開始協助加害者。

那並非事實,因為就在不久前,承太郎擁抱了他、親吻了他,承太郎拉著他回到他們共同的住所,毫無芥蒂地觸碰他,對他露出笑容,最終卻告訴他:我總有一天會離開。

「總有一天」,那是哪一天?光是這樣的不確定性就讓迪奧好幾次閃過要直接監禁承太郎的念頭,讓一個求死的吸血鬼活著遠比殺了他簡單,只要不讓承太郎接觸到陽光,承太郎甚至無法自殺……只要在最初他能夠戰勝承太郎,他就能掌控承太郎的生死,而後他就再也不會因承太郎的去留而感到不安,一勞永逸。

但是如果他真的動手,他就再也見不到眼前這樣的承太郎了。

所以說他不想那麼做、如果有選擇的話他並不想……

 

 

「我的身分怎麼辦?你要幫我偽造什麼身分?」

迪奧因為思緒被中斷而有些茫然,「什麼?」

「我現在的身分不能再用了吧?現在這個樣子也和證件上對不起來了。」

迪奧一時間沒聽懂承太郎在問什麼,等他終於理解了問題後,承太郎已經拋出了下一個問題:「還有葬禮……雖然不辦也無所謂,但不辦的話也會有些麻煩,總之死亡證明還有遺產那些就交給你處理了,可以吧?」

「呃,嗯……?」

承太郎看著明顯還有點呆滯的迪奧幾眼,「算了,那也不急……不過你要負責給我的子孫還有外界一個交代,徐倫和仗助那邊我會說一聲,他們反對的話我會以他們的意見為優先,你自己想辦法說服他們。」

「呃,什麼?等等、」

「嗯?」

「等一下,讓我……想想……」

迪奧的聲音弱了下去。

迪奧發現他沒辦法立即做出反應,承太郎說的那些都是很基本的問題,可是他卻沒有在此之前做出任何安排,這不是他的作風,為什麼……

不,並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想都沒想過。迪奧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盲點從何而來——承太郎從不主動親吻他、從不率先擁抱他、絕不會在他開口詢問前表達情緒,如果他牽起承太郎的手,承太郎不會甩開他,卻也絕不會回握,數十年來都是如此——在心底深處,迪奧其實從不認為承太郎會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迪奧翻身坐起,換了個方向再次接近承太郎,他將上半身的重量全掛到承太郎身上,後者微弱地嘆了口氣;過去迪奧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動作,吸血鬼的肉體密度太高,而人類的軀體又太過脆弱,如果承太郎不用替身承受重量的話,或許會因此被壓斷幾根肋骨,至少現在他不需要擔心了……應該說,他該擔心的不再是這種瑣事了。

 

『我想過,要不要乾脆就這樣對你好,好到你再也沒辦法忘記我的時候,就這樣死在你面前……』

迪奧不知道這句話中有多少是真實、多少是虛假,承太郎也不可能讓他知道。

就像承太郎說的,這方法爛俗,卻又該死地有效。

 

迪奧靠在承太郎的肩上,闔上眼,任由自己墜入無光的洋底。

深海之中並非完全的死寂,然而那些由人類以外的生物所發出的聲響對他毫無意義可言,它們無法將他自深淵帶回人間。

海水無法使吸血鬼的肺部潰爛,鹽分難以侵蝕他的聲帶,因此他仍會發出聲音,他怒罵可恨的現實、抱怨他再也無法擊敗的對手、低喃著他尚未實現的野心,無人聽聞、無人回應。

他想要一個承諾,關於他、關於永恆,因此他在黑暗之中對著應是星空的方向許願。

 

「留下來……」

 

耳邊響起了低低的笑聲,已經沒有溫度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權作安撫,除此之外唯有沉默,而他唯有等待,一如被埋葬於大西洋底的百年光陰。

 

 

 

(End)

 

可有可無的附註

1.本章承承85歲,依照喬斯達家早婚早生的慣例,搞不好曾孫都有了

2.承承拿來砸迪奧的戒指後來有撿回來,只是為了欺負迪奧而丟的

3.因為承承有好好練波紋所以大概到七十歲之前屌爺還是挺性福的(無錯字
4.迪奧和承承的關係已經是半公開的了,知道詳情且還活著的只剩下波魯納雷夫和露伴,子世代還有SPW財團的人都是一知半解

5.屌爺沒有放棄征服世界,只是因為承承在阻撓所以進度比較慢,某義大利黑幫和喬斯達財團走的很近

 

 

後記:

卡了很久的童話結局,期間為了找靈感而去重看了第三部,看完後決定我不虐承承了,來虐屌爺

嗯,原定的童話結局和最終版本的差別其實只在最後,原定版本是承承因為放不下迪奧,即使再次被無視意願但還是留了下來(不過同樣是五十年後),最終版本雖然留下來了但還是給迪奧造成強烈的不安,如果沿用文中的比喻,那就是屌爺摘星星摘了五十年還沒有摘到,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喂

 

真要說的話,這還是個童話結局,畢竟不管承承有沒有刻意欺負迪奧,他都暫時留下來了,如果吸血鬼承承鐵了心就是要玩死迪奧的話,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承承對迪奧的感情離愛情還很遠,到最終也只是有點放不下而以,不過「放不下」是個好感的開端,所以說不定幾百年後(如果承承沒變卦自殺)單箭頭真的能變成雙箭頭,誰知道

我不知道我當初說童話結局時讀者的反應或想像是什麼樣子,不過我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承承能在十幾年內接受迪奧,我不是想讓迪奧用幾十年贖罪什麼的,畢竟迪奧自身並沒有罪惡感,我只是覺得讓迪奧用區區十幾年就追到承承有點太便宜他了

我大本命承承、二本命迪奧,為了公平公正我兩個一起欺負,合理(?

 

好吧嘗試撇開我的私慾說說屌爺的情感問題

依稀記得在天堂之眼中迪奧對普奇說「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世界/沒有你的世界很可怕」(大概這個意思的台詞),總之迪奧雖然不做人了,但在情感方面沒有究極生物那麼超脫

另外就是迪奧在三部的「活著=克服恐懼/不安」這套理論,有些理論是從經驗歸納出來的,既然屌爺會得出這套理論,那我想反推「迪奧始終感到很不安」應該勉強可以接受?

雖然文中普遍都用「愛」這個籠統的說法,但迪奧想要的或許不是普遍認知的戀愛情感,大概可能或許比較像是能夠帶來安定感的「陪伴」那一類的……?

至少在這篇文是這樣,不過迪奧剛好挑到了這世界上最不可能願意陪他的那個目標,所以很艱辛就是了

嘛,雖然在最後一篇中屌爺已經被承承玩到沒啥尊嚴了,不過屌爺確實是有自己的堅持的,如果承承想離開,迪奧真的會像承承說的一樣嘗試監禁;如果承承想殺掉迪奧,迪奧在戰鬥中也不會手下留情。所以承承說的很精闢,迪奧還是很自私,不過這個「自私」……只要不危及性命、不離開,迪奧差不多是讓承承予取予求了,雖然不是「絕對無私」,但對迪奧來說這已經是很驚人的付出了,所以承承才會猶豫

 

如果承承的精神狀態還和十七歲一樣,那他會選擇的「正解」應該是賭上性命殺掉迪奧,然後自己以吸血鬼的身分將迪奧所有殘黨都瓦解,過程可能要花費很多年,然後再自殺

那是「理論上」的正確,不過相較於待在迪奧身邊,那邊簡直是修羅之道,先別說承承個人意願了我不想讓承承那麼辛苦啊

 

承承最終的選擇是各種因素的加總,用浪漫的觀點來看的話,是承承有接觸到屌爺人格中那個永遠無法感到安心的孩子,所以放不下,用不浪漫的觀點來看就是……戰術上的考量,畢竟立即堅持要離開的話很有可能被打敗後監禁,到那個時候想死都沒機會了

整體而言,這篇文其實是把他們之間細微的情緒用顯微鏡放大吧,畢竟雖然兩人都很糾結,但從旁人來看就是他們都妥協了、經過五十年後終於正式在一起了,他們的糾結只有彼此清楚,對旁人來說根本已經不重要了

總之,至少在承承厭倦之前,屌爺可以摸到會對他笑、會抱抱他、會摸他的頭甚至會自己騎到他身上的承承喔,我覺得光是這點就超級不可思議、超級童話風了呢

 

好的,全文已放出,理論上不會追加了,目前有打算出本,不過中國那邊聽說海關查很嚴所以我應該也寄不過去……不過收不到也沒差,畢竟全文放出了

除了那篇背景程式死亡之吻,目前還想寫被屌爺養大的承承,以及「別相信任何人」paro……不過那都等我本本關窗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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